姑 姑
听说姑姑病了,我心急如焚。
赶到病房时,姑姑站在床头一角,她低着头,头发花白凌乱,两只干瘦如柴的手相互抠着手心的老茧,略带虚肿的脸铁青铁青的,就连指甲也是青色的。着一身灰色的衣服,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,洗得还是很干干净净的。她站在那里,怯生生的,好像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的。
见我进门,姑姑凄惨一笑。那种微笑我无法形容,只觉得那种笑比哭还让人难受。她近前拉着我的手,把我全身打量一番,眼睛里噙满了泪水。
她说:“看你脸势重的,活苦吗?干活恁操心着,仿佛我是病人。”
我忙说:“姑姑,你上床缓着,我好着呢。”
“地里活多得很,我走了你姑夫连炕也没人填,你说咋办哪?”说着,姑姑的脸再次阴 沉下来!
看着姑姑,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些往事。
姑姑一生没有生育过,后来抱养了一个女儿,对这个女儿,姑姑痴心怜命。对农村妇女而言,不生娃的人生是有缺陷的,甚至是致命的。姑夫是个嗜酒如命的人,家里的大小事务从不过问,村里谁家有出力的活,只要有酒一叫准去。姑姑没有奶水,买不起奶粉,只好卖掉养得一群下蛋鸡,东拼西凑买来了一只奶山羊。从此姑姑就每天背着表姐,拉着羊在田间地头忙活着,有时不小心羊吃了村里人家的庄稼,人家定会揭着姑姑的短叫骂。姑姑以泪洗面,默默地忍受着。羊光吃草不带点面食就没有奶。那时生活紧张,姑姑每顿都要从自己的口粮里挤些给羊吃,才能确保表姐有更多更好的奶水吃。羊吃了姑姑的口粮,姑姑只能像羊一样吃草了。地里回来时,姑姑总不忘挖些野菜。姑姑患有慢性肾炎不能吃盐,不能吃醋,挖来的野菜,开水锅里打个滚,就只能甜着吃了。
她常说:“我没命生个娃,不能让别人的娃在我家受苦。”姑姑太于溺爱表姐,表姐小小年纪,就动不动对姑姑拳脚相加,一边打一边喊着爷爷的名字叫骂。但姑姑从不生气,狗儿命儿地哄着,惯着她。
姑姑回娘家,要经过一条大河,顺河再走二十里路才能到达我家。那时很少有班车,即便是有,姑姑也没钱买票,再说还拉着一只羊呢。姑姑顺着河湾,肩上骑着表姐,手里拉着羊艰难前行,等到看见娘家的门时,天已经大黑了。
每次姑姑回娘家总会偷着表姐在衣兜里给我装上两个煮鸡蛋。当我从姑姑手中接过那两只带着体温的鸡蛋时,我觉得姑姑是我最亲的人。